贾健旭的5个月和24个月
撰文/ 刘宝华编辑/ 张 南设计/ 赵昊然上汽大众7月21日请全体员工吃了一顿30元的工作午餐，因为不久前，上汽大众一项自主研发插电式混合动力项目的技术路线得到董事会批准，本次PHEV项目由上汽大众在中国主导开发。5天后，大众汽车集团宣布奥迪与上汽集团签署备忘录深化现有合作，之前“奥迪将向中国车企购买电动汽车技术”的传闻靴子落地。同日还宣布了大众向小鹏汽车增资7亿美元参股，并有两款车型的合作开发。与上汽集团和小鹏的合作目的都是联合开发专属中国市场的电动智能网联汽车。按照“公司只要有喜事就会全员免费吃一顿饭”的新规则，7月26日这天上汽大众应该再来一顿。外方股东大众表现出的灵活与开放不仅会带来业务上的提速，更重要的是德国人在面对新形势时的态度和行事风格，给合资公司接下来的发展注入全新的动力和想象空间。2023年对合资车企来说不是一个好年份。上半年，14家主流合资车企中仅3家销量同比增长，11家下滑。上汽大众上半年累计零售量53.25万辆，同比下滑0.1%。自主品牌首次实现半年市占率超50%。下半年和可预见的未来几年，这种趋势还将延续甚至扩大。2月20日，贾健旭在这样的行业背景下接棒上汽大众总经理。上汽大众是中国合资车企中最具标杆意义的一家，不仅因为销量常年位居TOP3，更重要的是桑塔纳（参数丨图片）的国产真正开启了中国现代化汽车工业，孕育培养了中国最早的汽车本土供应链，直接或间接推动了多家自主品牌车企的诞生。从这个意义上，上汽大众不仅是合资车企的一面旗帜，更是中国现代汽车工业的助推者。第一辆国产桑塔纳下线40年后，上汽大众又一次独自出发，去寻找和开拓一片新的栖息地。履新上汽大众总经理不到半年的贾健旭7月下旬首次面对包括汽车商业评论在内的媒体，做了3个多小时的深入交流，内容涉及上汽大众近中远期的战略规划、技术路线、组织架构、产品规划、市场打法方方面面，对媒体提出的问题无一回避，直率坦诚，零公关话术，零顾左右而言他。PHEV，2030年市占率25%贾健旭在开场介绍中提到，“我一直在思考，如果汽车完全电动化之后，像我们合资企业，投资点在哪里，我们核心竞争力在哪里？原来我们做传统燃油车，整车动力系统的创新是我们的核心能力；电之后我们的核心能力到哪里去，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PHEV的崛起给了贾健旭一个答案，也给了传统车企一个绝佳的转型机会。乘联会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新能源汽车销量308.6万辆，同比增长37.3%，其中PHEV车型99.5万辆，同比增速97.9%，大幅领先纯电车型19.8%的销量增速。在新能源汽车渗透率接近1/3时，PHEV在新能源汽车中的占比也接近1/3，并以更快增速蚕食着纯电动在新能源汽车中的份额。技术方向确定后，准确判断各技术路线的市场前景和市场容量，是正确制定战略的前提。“2030年的市场份额，我认为PHEV大概整个市占率25%，然后电车应该在35%-40%左右，剩下的就是油车。”这是贾健旭对2030年三种动力路线市场格局的判断。PHEV因为有电动和燃油两套动力系统，曾经被行业普遍认为技术复杂、成本高，只是过渡技术。但随着新能源补贴退出、电池成本高居不下，PHEV相比纯电动成本低、没有里程焦虑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市场份额随之攀升。贾健旭认为，PHEV让传统车企不必丢掉技术积累和品牌资产，是电动化转型中对传统车企最有利的技术路线，“PHEV是BEV便利性无法解决时最有效的替代，这让大众没有彻底丢失掉它的USP（独特销售主张），还有TSI+DSG，这是我们PHEV的DNA。拥有TSI+DSG的高效、长续航PHEV，这是市场中的德国品质，展现大众品牌的强项，我们能取得竞争的胜利。”2025年，上汽大众长续航PHEV产品将推向市场，75%的工作量由合资公司自己完成。1.5TSI发动机、DQ250变速箱是上汽大众的成熟技术，新的挑战在于电池以及整个电驱系统，选什么样的电池？如何既保证能量密度、续航里程，又保证空间布置，同时电驱系统和燃油系统有机结合。上汽大众开发的PHEV不只是改动力，更重要的是整体方案，贾健旭的要求是要有电车的驾驶感觉和电车的因素，自动驾驶、智能座舱都要引入进来，当油车开的时候有油车的感觉，当电车的时候要有电车的感觉。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上汽大众现在对每个零件提出三个目标要求：成本目标、性能目标和重量目标。每个零部件都有这三个目标，要把好东西，供应商好的创新都容纳进来。促油车，稳电车，上奥迪自研PHEV车型是上汽大众应对市场变化的一个抓手，贾健旭上任后为公司制定的战略级行动纲领是9个字：促油车，稳电车，上奥迪。“促油车”是指保证油车的销量，把市场份额夺回来，同时需要有取舍，找到市场核心锚点，保证现在、将来PHEV产品的渗透。促油车不是要促每一款油车，而是要有聚焦，通过聚焦让供应商体系和经销商体系健康起来，为将来的PHEV做铺垫。将来PHEV产品起来以后，可以做产品转化。关于油车的未来走向，贾健旭举了手表的例子，“如果你去买一个可传承、保值的高端品牌手表，你肯定买机械的不会买电子的，这说明高端品牌油车也是一定会存在的。”“稳电车”是电车要增长，要稳住，有没有电车市占率对品牌来说很重要，大众品牌能不能进入前20%很重要，决定了大众品牌能否在电车市场站得住。贾健旭常常坦率到让人吃惊，“过去没有找到锚点，没有真正的卷到外面。电车需要找到自己的锚点。”最新数据显示，主打好开、好看、好玩的三好纯电小钢炮ID.3在刚过去的7月颇有“卖疯了”的趋势，单车订单成功过万，可见上汽大众聚焦一个点打穿打透，战术非常直接而且坚决，这个锚点已经扎住了。“上奥迪”是指奥迪整体一定要有改变。沟通会上透露，上汽奥迪接下来的新车非常漂亮，会引进奥迪最经典的车型，会引进奥迪原汁原味的最高端车型，还会有一款SUV车型，还有全系列的全新电车，从2025年8月到2026年8月的一年时间会有三款，之后还会有更多纯电产品。组织架构之变，VLE打破条线合资车企前40年，从海外引进车型到中国就能卖，差别只是卖得很好还是非常好。但现在，消费者不再轻易为logo买账，贾健旭认为“最大的问题是对车的定义不够精准”。“我们车的定义没有真正根据中国消费者口味，我们今天跟外方伙伴一起定义的产品不够精准，已经不能完全满足中国消费者的要求了。”怎么办？上汽大众从组织架构上打破条线区分，建立了4个VLE（车型条线负责人）：一个奥迪、一个电车、一个小型燃油车、一个大型燃油车。VLE最重要的工作是跟中国消费者一起去定义中国市场。例如PHEV车型只有中国有，大众美国、大众德国都没有。欧洲没有PHEV的场景，如果还让狼堡负责全面开发，车型的成本和效率完全不能满足市场要求，所以PHEV是真正的In China For China的产品技术路线。不但要做PHEV，而且要把PHEV的开发放到中国。通过这个共识的达成，贾健旭认为合资车企这个系统在变，外方也在变，“外方也清楚地认识到不能不变，不能离开中国市场。我们共同面临的只有两条路，go bigger或者go home。”公司过去的组织架构，执管会每个人负责各自条线，每个条线很垂很专。VLE组织机构推出以后，条线之间打通了，大家从思维模式上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VLE需要打通条线，在上汽大众没有遇到阻力。“我跟我们德方的第一副总谈，5分钟就达成一致意见，他说我太同意了，我愿意把我的分管条线的东西交出来，你也交出来，大家放在一起重新来安排这件事情，我们就一个目的，更有效率。”贾健旭说。借助合作伙伴掌舵延锋5年，再回到整车企业，这段经历让贾健旭对车企与合作伙伴关系有更深层次的思考与理解。2023上半年，供应商到公司来做展示的数量超过过去10年，上汽大众对选择战略合作伙伴的饥饿感在安亭的空气中弥漫。“很多供应商到我们这来做技术介绍，做完之后，我会请他给我一份完整的报告，怎么样让我们今天的产品可以变得更好，从两个维度，一个是技术，还有一个是成本。”贾健旭说，上汽大众要借力核心供应商，无论是全球的还是中国的，这些供应商给很多的全球OEM供货，公司在他们身上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以近几年最前沿的汽车技术自动驾驶为例，合资企业的速度明显慢于造车新势力企业和本土企业，自动驾驶怎么做，对所有合资车企来说都是一道重要的选择题。贾健旭的选项是借助合作伙伴尽快补齐这块短板，而不是自己埋头干，因为自己干怎么都干不过来，“我们的合资伙伴也意识到，中国人很多用车习惯是德国人没有的，哪个德国人会坐在车里喝着啤酒看足球？但中国人有，德国人觉得很难相信。我跟他们说有的中国消费者买电车是因为中午可以在电车里午休，空调可以开着，油车根本不可能。德国人说他们没有这个场景，没有一个德国人会在一辆车里面睡觉。德国人哪怕在特别好的路况下开车，他不会开自动驾驶，要油门踩到底，甚至要用手动变速箱的感觉。”他承认在自动驾驶领域上汽大众不是市场的引领者，但公司要做fast follower（最快的跟随者），相比德国，自动驾驶在中国有很多很好的初创公司和成熟公司，完全可以为上汽大众所用。“我们要认清上汽大众今天状态是一个合资企业，我们要让我们的合作翻出一个新的篇章，能为我们提供消费者需要的解决方案的，我们都可以合作，把我们的数据和我们的长板来交换他们的产品，不断提高我们的产品。靠我们的工程师一切都万丈高楼平地起，我认为是没有必要的。如何做到fast follow？partner找对。我们不能低头拉车了，要抬头看这个世界。”3个多小时的沟通，透露出的信息是贾健旭力求用不到半年时间对上汽大众这家近40年历史、最高年销量超200万辆、累计产量超2600万辆、员工人数近3万的巨型合资车企未来之路有清晰的思考，对当前面临的行业形式有清醒的认识。他也感受到身边同事与合作伙伴的危机感，感受到面对市场寒意每个人的想法。他正在把这种危机感、这些想法转化为所有人朝着共同目标努力奔跑的办法和做法。危机感爆表的同时，沉着的定力与坚定的信心始终贯穿在贾健旭的每一次表达中。在具体战术上，PHEV等新一代技术和车型已经确定由合资公司自研，2025年将正式投放市场。这之前的24个月，他要带领上汽大众全体将士咬紧牙关，全面聚焦，挺过低潮期，用自己双手拼来下一轮的向上发展。“我们今天还有100多万台的基本盘，如果其中的任何一个因素失去了，对我们来说都是要命的，必须要认清我们现在这个现实。接下来在中国市场，我觉得将来的2-3年会非常卷，我们竞争格局会发生一些很大的根本性的变化，明年是个关键。”对贾健旭来说，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具挑战性的24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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